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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夜雨

“我该去哪里找他？”
“不要去找他，当你找到他，你就会不断拥有，又不断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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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我活的够久了。
每天早上抱着我的小羊凯丽梳毛的时候，我的胡子会被山风吹到我的脸上，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哈哈大笑。我说这是我活到129岁的秘诀。
每隔几周都会有一些穿的光鲜亮丽的年轻人来我家做客，他们是记者、作家、还有单纯的观光客。他们总要我拿出我的老身份证或者我与1923年沉没的翠法拉号合影的照片，来证明我真的活了这么久。
“他”是和一帮德国佬一起来的，这帮德国佬自称是记者，但我活的太久了，他们骗不了我。“他”在这群德国佬里显得十分特别，因为他有着一双深海一样的黑色眼睛，背着一个装乐器的长黑布包，我没见过“他”开口说话的样子，但“他”很明显是一个亚洲人。我对“他”很感兴趣，因为“他”表现的对我毫无兴趣。我猜想“他”可能见过很多和我一样长寿的人，也可能，“他”本身就活的够久了。
这群德国佬在我家呆了一夜，他们问了我许多翠法拉号的事，仿佛那艘船比我还重要，我便在自己家里大闹脾气。他们没有理会我这个糟老头，晚上擅自翻动了我的书柜，拍了许多照片，然后第二天天黑前他们离开了。我猜这群没有礼貌的混蛋什么也没找到。
他们走后不久，山里下起了雨，我的小羊凯丽卧在我脚边和我一起面朝着壁炉打盹。在我的毛毯掉下来第三次的时候我听到了“他”的敲门声。
“唔…来还我的随身听吗？”我一边开门一边故意说，就像个老男孩。
“那玩意破的不能再用了，送给你也不打紧的！”我笑起来，但是对面的“他”一脸严肃，我的笑也变得非常生硬。
我闭上嘴，齿缝间漏出一句几不可闻的fuck，我希望我等的那个人不是“他”，虽然某种指引告诉我就是“他”。“他”的出现打破了我的平静生活，我的情绪失去了控制。我以为我活的够久了，可以坦然的面对死亡，但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是如此害怕，不是怕失去这尘世的好生活，而是怕去面对地下的人。
“他”坐在我对面反复听着我那款1992年推出的随身听。里面只有一段音频，是惠特曼的一首诗《哦，船长，我的船长》
夜雨把“他”肩头染成血一样的深色，“他”毫不在意的坐在地毯上，左手将随身听握得死紧，紧的甚至让我害怕这92年的烂玩意儿随时会爆掉。
“我该去哪里找他？”“他”终于开口问我。
我深吸一口气，“他”带来的寒气被我吸进了肺里，然后我开始不受控制的咳嗽起来。
“我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一段往事。”我裹紧毛毯，盯着自己老旧破洞的袜子开始回忆。
这不是一个美好的故事，却关于一个美好的人，
他是我们的船长。1913年的时候，翠法拉号在大西洋沉没了，报道说船上11名船员全部葬身大海。因为沉船事故这艘名不见经传的小船偶尔也会被那些沉迷于写海上神秘故事的无聊作家提及。在翠法拉号出事之前，我就在那艘船上。船长他拥有凡人没有的光辉，他会在朝阳洒上甲板时为我们唱诗，我们的旅途一帆风顺。他翻开他的笔记本，那便是我最安宁的时刻。后来我们遇上了海盗，不，那甚至不能被称为海盗，那是一群魔鬼！他们对船长露出獠牙，他们逼船长为他们咏唱永生。船长从不拯救恶魔，他们便将他绑在桅杆上，用铁钩子穿过他的肩膀，用鲜血、用死亡、用伙伴来逼他屈服。
翠法拉号失败了，因为它失去了船长。
他是我们的船长，他却抛弃了我们。他的尸体被挂在桅杆上受太阳暴晒，而我们像虫子一样被绑成一串，绝望的仰视着再也不会回应我们的神。就在绝望要将我们吞噬殆尽时，船长在一个蓝月的夜里复活了。他为我们唱诗，将那些魔鬼都烧成灰烬。翠法拉号也烧了起来，而我们坐小船离开了那片火海。
“港口已经不远，目迎着我们返航，可是，心啊！心啊！心啊！殷红的血流泻，在甲板上，那里躺着我的船长，他已倒下，已死去，已冷却。”我难以自控的泪流满面。
我抓住“他”的手，“他”的手比我的手还要冰凉，我的灵魂要追随翠法拉号而去了，声音像走在钢索上一般颤抖不停：“……你知道吗？他会迎着海风抽烟，每当他想你的时候、他喝醉了会说很多话，会念一首很好听的中国诗，他一直在等你来接他，他是我们的信仰，而你是他的信仰！可惜，他的信仰来的太晚了……”
“真的太晚了……”
“他”在天亮之前下山了，带走了我的随身听。毛毯又滑落到了地上，我没法捡起来。我看见我的船长，阳光又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头发和眼睛都照成金色，像来迎接我的天使。他那么温柔和强大，他笑着让我原谅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喔！船长…我本来就没有责怪“他”的权利。
船长跟我说过一个关于天授唱诗人的故事：“他的恋人每隔十年就会失去一次记忆。然后又用下一个十年来寻找关于他的点滴。”
“他是他的信仰，而他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阳光又照射到甲板上，船长不再为我们唱诗，他转身面向平静却危险的海面，我抓也抓不住他，眼看他离我遥远了，我试图站起来却从躺椅上摔了下去。我听见船长在低声念一首名字叫“夜雨”的中国诗，念给谁听呢？
啊……船长，我的船长！




《夜雨》白居易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
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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